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慈是无声胜有声
发布时间:2021-05-09 12:00:06   来源:华声在线  作者:​黄湘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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往年母亲节,我必挤出时间去看望和陪伴双耳失聪不良于行的母亲。今早又习惯性准备时,顿然想起母亲早已仙逝,思母之情更上心头。

1944年冬,长塘镇一个穷山僻壤的穷苦农家,我苦难执着的外婆,接连生下13个儿子后,在她46岁那年终于盼来了她的满女——我的母亲。

在那个避战难闹饥荒的年代,外婆坚持让舅舅们外出做苦力甚至讨米要饭,自己给别人接生省吃俭用,硬是让母亲进了私塾入了学堂。在县一中毕业后,母亲以优异成绩考入武汉大学。

可天有不测风云,次年,年迈的外公和曾外公先后疾病缠身或车祸致残,家境更加拮据,母亲只好放弃大学学业,到托坝中学当起了一名代课老师,后通过岳阳地区组织招考分配至湘阴县参加社教,还相继调入湘阴县供销合作总社和县革委会工作。为了照顾双方父母让我父亲安心在部队服役,母亲又主动申请调回临湘,先后在县副食公司和人民法院工作,直至退休。

母亲最大的爱好就是读书看报。她性子静,不喜串门闲扯,不好打牌聚会,只要闲下来就准会拿起书本。在我的记忆中,母亲把书柜当宝贝似的,总是上着一把锁,那锁也被母亲摸得光滑锃亮。

书柜里面内容是丰富的:成套的中外名著,琼瑶金庸的小说,订阅成册的《电影文学》、《十月》等杂志,特别是我们儿时百读难厌的小人书等等,一应俱全。一些书旧了破了,母亲准想办法修补。每次放学回家,见母亲在书房,我必陪伴左右,或阅读或做作业。在书香的熏陶下,我们姊妹都热爱文学,喜好写作,在单位办公室岗位历练时,也均在各级媒体上发表过不少作品。

听母亲讲故事是我们姐妹夏夜纳凉最渴望的事情。在皎洁的月光下,或躺或坐在竹床上,母亲边给我们打蒲扇边讲封神榜、薛仁贵、包文拯……的故事,听入迷时,天气炎热或蚊蝇叮咬我们全然不顾。不知什么时候养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:只要我们姊妹考试得了好名次,当晚母亲必高兴地将讲故事时间延长半个小时。在这种激励机制的影响下,我们小学成绩始终在班里名列前茅。

母亲非常爱干净。平时不管工作多忙,生活负担多重,她总是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,床单铺捡得平平整整,衣服叠放得整整齐齐。邻居曾开玩笑:你妈象当过兵似的,把被子叠得有棱有角!法院档案室里充满着樟脑丸的气味,老式档案柜也给人沉闷压抑的感觉,母亲于是请人写了一幅字画,买来两盆兰草花,洒上几滴花露水,洁净的档案室顿时充满了生机。

年轻时的母亲爱运动好打乒乓球。以前湘阴县革委会大院里砌着两张水泥球台,只要空闲,晚饭后准在那里找得到母亲。打球时她轻盈飘逸的长辫、精彩横拍削球的镜头和不时发出银玲般的笑声,总让当时忙碌严肃的机关生活充满活力。母亲当然也成了我们晚辈们的乒乓球启蒙老师。母亲失聪后还曾代表单位参加过全市老年乒乓球赛,并得了好名次。当我用纸笔询问她在无声的世界是如何打好球的?她竟兴奋地讲起熟能生巧的道理,见我伸出大姆指,她开心得像个小孩。

母亲一生节俭温良贤淑。一辈子没有摸过牌,没有穿过名牌衣裳用过化妆品和戴过金银首饰,但是她对别人却很大方舍得。结婚后生活本很拮据,但还是和父亲一道,将父亲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妹抚养成人送读完婚。伯父家贫,见父亲将两个侄子带得学医,资助送读大学,母亲毫无怨言。舅舅们家境不好,外公外婆的后事都是父母亲一手一脚亲自把持操办。母亲也总是与人为善,我们从没发现她与人红过脸吵过架,机关院内的小朋友都爱来我家玩,只要母亲在家,她们总能有意想不到的礼物,我家里也经常成了老家人进城后解困去饥的地方。

母亲工作兢兢业业尽心尽力。上世纪八十年代,交通不便,每逢龙源、壁山等偏远乡镇有案子调查,母亲必会提前一天乘客车前往。记忆中母亲总是穿着工作服,提个公文袋,下乡跟男同志一起办案,从不示弱落后。母亲不仅白天主动下乡办案,晚上还常帮单位书写宣传标语到深夜。后来因为耳疾,她不得不从审判岗位调整到档案室工作,她坦然接受无怨无悔。由于业务精通,母亲退休后又被法院返聘工作了两年,后因左眼视网膜脱落,才依依不舍不得不离开工作岗位。

母亲去世后,我们打开她封存的抽屉,惊喜发现母亲多次被县政府“嘉奖”,多次被评为县(市)“政法工作先进工作者”、“优秀共产党员”、“档案保密工作先进个人”,被岳阳市中级人民法院记“三等功”……这些都成了我们后辈珍惜珍藏的宝贵财富。

弟弟患病的八年时间里,每当父亲独自驮着弟弟外出各地寻诊,母亲总默默在家等待着,直至亲手接过父亲背上的儿子才心安。我永远忘不了弟弟离世时母亲那绝望的眼神,不久母亲一头青丝也全变白了,听力明显下降。我生小女儿期间,母亲耳朵完全失聪。那时母亲突然染疾,只能妹妹丢下才一岁多的小孩,独自一人陪伴母亲去湘雅医院住院治疗。因无人轮班过于劳累,一天夜里,妹妹陪护母亲睡着了,母亲从病床上滚落的重响惊醒了妹妹。虽然母亲反复安慰没有责怪,但第二天接到妹妹电话时,我们姐妹俩在电话两头失声痛哭,甚是自责与内疚。随后再怎么诊治,母亲的世界还是彻底安静了。

让我意想不到的是,完全失聪脚力不稳的母亲刚出院,迫不及待独自一人打摩托车,第一次到我新家来看我和女儿。猛见母亲吓我一跳,迅速打手势责怪她不该来,担心她一个人出门不安全。她却以自己身体差不能亲自照顾我而自责,让我顿时心酸与激动。给我留下1000元钱催我买补品奶粉后,母亲执意要走。见无法挽留我只好将她送上摩托,并反复叮嘱司机帮忙照顾后,才放心目送她消失在车流人群中。

母亲一直执着地坚守着她的爱好。虽然她晚年行动不便,大部分时间是躺坐着,但她仍努力坚持到阳台写字,去客厅看书。后来见她手脚不灵泛练字艰难,有时甚至将墨汁泼溅到处都是,我于是在网上给她买了一套水写毛笔字帖,母亲很是喜欢。后因手颤抖握不住毛笔,母亲又改用钢笔练字帖。我知道母亲这也是为了方便与后辈交流。每次回娘家,我们也总要通过文字告诉她我们生活中的收获与喜悦。她的三个外孙从会写字起就知道用文字和外婆交流,这场景虽辛酸但更充满温馨!

记得我读大学时,因交通不便和节省开支,学期中间是不回家的,耳背的母亲每月准用书信与我往来沟通。我知道,弟弟去世后,远在他乡求学的我,则成了母亲一份难舍的牵挂。于是,我立马回信。父亲告诉我,母亲每个月最高兴的事就是收到我的来信。在那段青涩的年华,我也被满纸娟秀小楷铺就的母爱,无声地牵引着努力前行。

母亲对法律的偏爱和风细雨般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。记得我刚参加工作时,母亲就建议我自学法律。我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,取得了法律本科文凭。得知我转岗市人大办工作后,母亲又教导我加强监督法的学习,当我把在《中国人大》《人民代表报》等报刊发表的监督文章递给她看时,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。我调到交通局工作后,母亲又反复叮嘱我,分管执法必先知法懂法,提醒我在工作中,既要高举法律的尚方宝剑,公正执法,又要关心弱势群众的疾苦,灵活执法。我也曾两次被省交通厅评为“全省交通行政执法先进个人”。妹妹继承了母亲的衣钵,在法院工作期间,通过了全国司法考试,后以第一名成绩考进市纪委工作。母亲还帮外孙们订阅了《法制周报》,假期每天中午必带着孙儿们看《今日说法》。耳濡目染,孩子们从小都喜欢法律,姨侄高考分数高出一本线几十分,他却义无反顾选择了读警察院校,立志当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。

在无声世界踽踽前行十六年的母亲,于2019年12月28日,带着对儿孙们的眷恋和遗憾,撒手人寰。帮母亲整理遗物时,我和妹妹从母亲的一件藏青色法官服口袋里,搜到一张折叠的有些发黄的纸,打开发现居然是治疗神经性耳聋的广告纸,顿时被母亲对听力的期盼渴望和怕麻烦儿女对女儿的疼爱,让我们自责惭愧得泪如雨奔。      慈是无声胜有声!慈母的爱如阵阵春风拂过,已化作绵绵的细雨,无声地滋润着我们的心田,代代相传!

(黄湘临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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