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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忆李筱凤
发布时间:2016-01-26 14:28:49   来源:华声在线岳阳频道  作者:李正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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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差要打,粮要交。”这是毛主席看过李筱凤的巴陵戏《打差算粮》后的批语。《打差算粮》是李筱凤自编自导自演的剧目。主席赞许,荣耀巴陵。

李筱凤的故乡是临湘桃林渡台,他是我爷爷的兄弟,按辈分,我称他叔爹。叔爹带着一身的功德走了整整40年,常追忆,故写下此文以祭之。

叔爹是个唱戏的,唱巴陵戏,算是个衣帽天子。为何这般言称?说来也奇异。解放前,有位姓涂的风水大师,从渡台对门的长源冲出山,当他目瞪座北向南的五峰山下的渡台村时,不由得一声惊呼:“千载难逢之地,必出真龙天子也。”这么好的地方,他要去探个究竟,当他绕至屋场后,叹惜道:“可惜,可惜呀,河道断了龙脉,恐怕只能出个衣帽天子也。”诚然,我们渡台就出了叔爹这个衣帽天子,因为他一生演尽了三皇五帝,将相王侯。

说来,叔爹也是个苦命之人,听他说他因家贫15岁辍学,后随他叔父学戏,从此他便踏上了漂泊异乡学戏从艺之路。旧社会,戏子之名并不雅秀,他为了混出点名堂,总是勤学苦练。他所知唱戏,靠的是嗓门和功夫征服观众,赢得营生。无论烈日炎天还是数九寒日,朝朝暮暮,他总是喊嗓子,练武功。他说武功翻斤斗,是最苦的差事,常常翻得皮破血流还接着翻。他人翻50个,他要翻100甚至更多。师傅见他苦练痛心,而他为练少了没越过师傅而烔心。常言道百练成钢,他的唱腔与武功练得同僚们无不叫绝。

旧社会,老百姓看戏,特别是看上一场岳州岳舞台(巴陵戏前身)的大戏,就像爹爹望孙一样心情迫切,终身向望。叔爹回乡后,闻过百姓的呼声,他动心了。想来自己从故乡走出,为生根之地送上几台戏,也算是亲乡的一份回报。于是他作出决定,每年过大年,将岳舞台戏班子搬到故乡来。戏台子就搭在他家屋后的港坪里,桃林港里冬天无水,平坦无际,是个能容纳上万人的天然戏场。听说是岳州府的班子,加上又是李筱凤回乡登台主演,全桃林乃至邻近的西岗山、西边冲里的百姓都沸腾了。开戏那天,上下几十里的戏迷,不等天光就赶往桃林港,河边古镇桃林街上的人,全都丢下生意搬着板凳提前进港抢位置。十里之外的汪家屋里的尖脚老婆婆汪梅戏,行着小步也汇入了戏迷的洪流中。一场戏尽终曲时,叔爹见盘坐在台前沙石上纹丝不动的老婆婆,便下台问个明白。汪梅戏乐哈哈地说:“唱戏的师爷呀,我娘是冬天看戏生下我,把我取名叫梅戏,之后,我看了几十年的戏,就是冒看过他们岳州的大戏,这回我看了你们的大戏,还见到了你这个活‘孔明’,我死也瞑目了。”听过老婆婆的幸喜之言,顿时叔爹一泡泪水涌出,他无言回顾,只好弯身向老人行了个大礼,以示谢意!

戏唱三天,桃林港里成了人的海洋。叔爹场场主演,他演什么像什么,特别是演孔明,演得活灵活现,他演海瑞时,其帽翅可随剧中人物的情绪变化双双跳动式半边抖动,急缓自如,堪称一绝。他演太白醉写,先抿酒登场,一副醉态,醉倒桃林港里一坪人。百姓观过戏后,无不称赞叔爹是他们见过的戏王。

众人想看大戏,想看叔爹的戏,有一个人觉得并不为奇,这个人叫李彬桃,是个读书人,与叔爹是同一个屋檐下长大伙伴,叔爹在岳州府唱大戏,他场场必看,因为他当时在岳州府当差,自然兄弟之间,即棒场了又享受。后来李彬桃回故里,我们便同种一块田,歇伙时,他就给我讲叔爹的事。那年春上,巴陵戏班子在武汉演出《空城计》,海报提前打出十几天,要看巴陵戏要看主演李筱凤的戏迷们早已将戏票抢购一空。然而,演出那日,戏院闹翻了天,主演《空城计》孔明的主角不是李筱凤,戏不但演不下去,连戏班子成员也遭到围攻,丢尽了颜面。原来,海报上署名李筱凤不假,而李筱凤重病在家无法去异乡登台。武汉人只认李逵,不认“李鬼”。俗话说,救场如救火,当叔爹得知武汉人要拆岳舞台牌子时,他从病榻上立起来,说:“岳舞台的牌子不能砸,我李筱凤不能倒。”他言之铿锵,行之果断,立马李彬桃护送他乘坐快车赶往武汉,病中复出的叔爹,一路上胸疼难忍,大汗淋淋漓,李彬桃劝他放弃演出,就地医治。叔爹眼一横,怒诉道:“就是死,也要死到武汉去。”叔爹戏场“救火”武汉人朝叔爹蜂拥而至。剧场爆满,叔爹不负众望,他带着病躯像昔日一样,将诸葛亮演得出神入化。从此,巴陵戏在武汉江城名声鹊起。

唱完大戏过大年,桃林当地有玩龙舞狮闹正月的习俗,那年我叔爹有一个奇妙的设想,他要将他的戏融入到民间活动,同故里乡亲贺新春,桃林渡名大几百号人,能出征的男丁至少三四百人,两条巨龙,三只狮子,四匹竹马,五个螃壳,六条彩龙船,外加一支祖先传下来的称之“十样锦”的锣鼓队伍,更有色彩的是叔爹搬来了几十套戏服请来了十几个演员,一支色彩斑斓威武雄壮的队伍,浩浩荡荡,行驶江湖,每到一处,李氏家族,聚拢而欢,真是欢天喜地。凡出征者,手有一滴锣,滴锣敲响甩上天空,如春燕腾飞,令人耀眼。叔爹是全支队伍的总导演,也是总主演,他演竹马戏,演得活溜溜,娇滴滴。他个头中等,身材灵秀,音声美妙,围观者人见人爱,不少百姓门随队几十里要看叔爹精彩表演,哪些年,叔爹名扬湘北,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。

叔爹是个讲信任负大义的人,那年,年终曲尽戏子回家过大年之时,通城有个卢员外点名要看叔爹主演的《打鼓骂曹》,并要他赤身上场,否则别想回家过年。冰天雪地,前辈们冬演此剧都穿“打衣”,而他只能遵员外之命,他说我们戏子都有家,都要回家过年。戏开锣,叔爹光着膀子上台了,看戏的人看得惊讶,唱戏的他唱得红火,叔爹下得台来,全身肌肤冻得发紫,但他为戏班子获得了自由,自然心甘情愿,看过戏的卢员外,没有为难戏子,他为叔爹血气方刚的精神所动,并偿奖全体戏子。队友们欢喜过年,他却病倒了,他的《病中》一诗曰:“病中躯壳似纸糊,若用天平四两无;晨起不敢凭窗座,怕风吹去洞庭湖。”

兵荒马乱的年代,为了生机叔爹四处奔波演戏为生,当时他的原配夫人丁艳红生有一子两女,子名平平,女名大玲、小玲。一日,叔爹得知漂泊居住在汨罗江畔的平平在家患病的消息,因他在百里之外忙于演出而痛失爱子。见过儿子坟冢,他嚎啕而呼:“儿夭三日是端阳,悔恨无聊涉河塘,遥望堤畔平平冢,伤心泪洒汨罗江。”

别看叔爹只念过几年私塾,过早辍学学艺,但他天生聪明,识文解字能力极强,老戏本子到他手上,他并非照胡芦画瓢,死记呆背地运用,而是先弄清每本文章每句话意甚至每个字义,戏班子弄不明白的,他就去找当地教书先,时间久了,读得多了,钻得深了,他也豁然开朗了。解放初,岳舞台之名变换巴陵戏剧团不久,作为巴陵戏的创始人叔爹,他深有远见,要使巴陵戏流传于世,必须要有上好的观众喜爱的剧本之作,于是他潜心钻研剧本,当时他根据一个五六百字的流入民间的残本故事,写出了一台戏,名为《打差算粮》,此戏他自编自导自演,并成为巴陵的传流剧目,其剧在桃林港里演出后,老百姓无不称他是“活海瑞”。由此“活海瑞”也而一传十,十传百,直至传至北京。叔爹曾4次进京给中央领导表演巴陵戏,他见过毛泽东、刘少奇、周恩来、邓小平等中央领导及朝鲜金日成主席。还在长沙为越南主席胡志明作专场演出。他曾两次与中央领导合影留念。一次他的《打差算粮》向毛主席汇报演出后,毛主席批了6个字赞颂其剧:“差要打,粮要交”。随之,叔爹整理,改编,创作了《九子鞭》、《白罗衫》、《补背鸚》、《何腾蛟》、《卧薪尝胆》《崔子弑齐》、《三审刺客》等30多个历史和现代戏剧本。其中《打差算粮》、《九子鞭》获全省会演剧本创作一等奖。1956年1957年,叔爹颁演《空城计》中的孔明和《打差算粮》中的海瑞连获两个一等演员奖。《九子鞭》和《打差算粮》获奖后,由湖南出版社出版发行,《何腾蛟》由《湖南文学》发表,一系列剧目的成果闻世,叔爹已成为上世纪五六十年代“文艺岳家军”的一面领先的旗帜。那时,我看过叔爹的戏,读过叔爹的作品,真是令我心悦诚服,兴味盎然。

1975年2月21日,叔爹去长沙参加全省26个剧团戏剧研究会,那时我在长沙读书,我们会面后,他虽身体不佳,但他言及巴陵戏,言及能向省委书记毛致用汇报,他一肚子的劲。那夜他在汇报材料中写道:“巴陵元气大伤,已在青黄不接,领导若不重视,剧种肯定会灭。”留下肺腑之言,笔落人去,享年55岁。

毛致用书记见过老朋友的绝笔文稿,泪水涌出,叹道:“筱凤兄,巴陵戏有功之臣,可惜,可惜啊!”(李正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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