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2月10日一大早，69岁的病人袁红床边便来了一位与其年龄相仿的客人——她的好友。

“这是您的‘闺蜜’吧?”正在查房的护士长喻海燕忍不住调笑道，随后将医疗设备收拾干净，轻手轻脚的离开了病房。

“好多了！手脚都能动了！”袁红的老伴告诉“闺蜜”，从床边抽出小凳递给客人。像是为了回应老伴的言论，坐在床上的袁红起身展开双臂并轻微摆动。

“好！好！好！”闺蜜鼓掌喝彩，“康复得不错哩！”

这是医院里不可多得的笑声。

卒中：潜藏的生命杀手

“每次发病前，我都会失眠。”袁红讲起自己的故事时仍有一阵后怕。

今年2月份，袁红开始出现了手指麻痹的情况，有着糖尿病病史的她当即意识到可能是高血压与高血脂引发的中风，旋即前往社区医院医治，由于是初次发病，吃药两天后手指的麻痹感逐渐散去。7月间第一次复发，她选择同一家社区医院，同样的药，经过两天情况好转。

“这两次中风的前一天晚上我都睡不好，”袁红低着头用左手按着右手的指头回忆着，“星期四（上周）的时候也是这样。”

袁红的预感没有错，她第二天早晨结束锻炼经过集市，突然倒在了喧闹的人群中，卒中病症再次复发。“我看见一个熟人，刚想叫他，两条腿又软又麻，使不上劲，一下子就瘫坐在了地上，我好像看到周边的人都围了过来……但是我就是不能动！”袁红回忆。

卒中，俗称中风，已经成为了国人健康的“头号杀手”，是我国成人致死率第一的疾病。据2018年统计，我国每五名死者之中就有一人死于卒中。高发病率，高致残率，高死亡率不仅加重病人的家庭负担，也给病人带来身体上的残酷折磨。

突发瘫痪是卒中患者最明显的症状和特点，患者会刹那间出现昏迷不醒、言语中断、四肢麻痹无力、流口水等情况。通常同时存在着多个致病因素，伴随着高血糖，高血脂，高血压。袁红的中风情况便是由糖尿病引发的并发症。

卒中常见于中老年人，但近年来也有向年轻人发病的趋势。

那么，突发性脑卒中就没有有效的应对方法了吗？

在国内，目前有通用的“中风120”“FAST”诊断法。其中“FAST”包括“Face”微笑测试、“Arms”举手测试、“Speech”语言测试、即观察患者是否存在口眼歪斜、肢体无力、言语不清等表现。

但最重要的，是“Time”——时间！

要抓住时间！

（图为卒中中心主任曾翔介绍“FAST”诊断法）

绿色通道：为了黄金4.5小时

“时间就是大脑，时间就是生命。”平江县第一人民医院卒中中心标有这样一段警示短语。

中风意味着大脑出现短暂性缺血，此时血栓已经开始形成，短期可能发生更严重的脑梗塞。此时患者不能因为症状持续时间短而忽视、不在意，当发现有手脚麻痹，流口水的情况就应该及时就医。

（图为卒中中心横幅“时间就是生命 时间就是大脑”）

“对于缺血性脑卒中的患者，发病后4.5小时内接受静脉溶栓，康复率与收益率都会大大提高。”卒中中心副主任医师张琨介绍道。

由于发病多为中老年人，之前存在的“三高”等问题会使得脑血管内形成血栓，导致血液流通不畅，只有通过静脉溶栓手术溶解血栓而治愈。卒中患者的黄金4.5小时，指的就是溶栓手术的“时间窗”，超过“时间窗”则不建议实施溶栓治疗，因为治疗效果不仅会大打折扣，严重的可能会出现继发性出血，所以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，抓住时间是突发卒中的第一要务。

“他们看到我摔倒后都过来帮我，有人搀扶我坐在凳子上，也有人按压我的脚。”袁红很幸运，街坊邻居在五分钟内叫来了她家中的老伴，120救护车迅速赶到现场，将其送往了医院急诊部，从病发到送至医院，时长也不过半个小时。

之后，平江县第一人民医院卒中绿色通道发挥了重要的作用。

平江县第一人民医院是湖南卒中中心之一，卒中绿色通道位于急诊部一楼，走进医院门口可以看到脚下醒目的绿色条幅“卒中绿色通道由此去”，标有箭头符号指向方向，每隔10米左右便有一条相同标识，帮助医护人员快速将患者送进CT检查室。

（图为平江县第一人民医院急诊部绿色通道条幅）

卒中绿色通道，护士长喻海燕用4个字总结了它——先治后付。

当患者被确诊为缺血性卒中，医院检查设备优先对其开放，急诊中心拥有多个CT室，即使CT机器当时在满使用状态，也可通过沟通优先检查卒中患者。此时患者家属并不需要通过先交钱才能治病，而是医院先展开救治行动，这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争取时间，从而能有更大几率挽救卒中患者的生命。

至此，从袁红发病到实施治疗仅仅2小时不到。

目前，平江县第一人民医院卒中诊疗水平位于岳阳市前列，DNT时间（从确诊到接受溶栓手术的时间）平均为40至50分钟，而在省级大型医院该数值为20至30分钟，所以仍存在进步的空间。

尽量减少因未掌握指征而错失溶栓时机的情况、加强宣传教育、减少医师谈话时间、引导患者家属知晓获益情况，这都是他们为缩短DNT时间所定下的目标。

（卒中已成健康杀手，图为卒中中心病人情况统计表）

关爱：为了生命的尊严

袁红进入绿色通道后，予以静脉阿替普酶溶栓后转危为安，当天，已经是她住院的第四天了。她的“闺蜜”在确认她病情稳定后便离开，接着进来两名护士带着一瓶点滴，那是氯化钠（生理盐水）——一种为病症患者提供基础能量的药水。袁红的四肢现在已不再麻痹，虽说还没到收缩自如的地步，但也足以应付生活中的小事情。

“翔翔前几天来看过她，说是好多了，我们可多亏了他！”袁红的老伴坐在一侧，谈起一个人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。“翔翔如春风吹来，亲切待人。”

他口里的“翔翔”指的是卒中中心主任——曾翔。

（图为卒中中心主任曾翔为病人讲解病情）

袁红被送到医院的那一天，曾翔便通过紧急电话知晓了她的情况，他沉着冷静地进行人员调配，安排静脉溶栓注射方案、住院流程。四到五名护士协力配合，在其中的喻海燕护士长甚至连中饭都没未来得及吃，即使袁红情况稳定后也时常来慰问。“她把我们当亲人一般，不止对我，对其他病人也是。”袁红夫妻俩谈到喻海燕时都竖起了大拇指。就这样，在护士和医生悉心照顾下，袁红的康复情况十分乐观。

但比她症状更加严重的卒中患者，卒中中心却还有很多。

平江县第一人民医院卒中中心建立于2017年5月8日，位于住院部十楼。副主任医师张琨介绍，“平江县老年人口很多，在卒中中心建立以前，很多中风的患者只能去市内乃至省城求医，而长途跋涉的路程必然会耽误患者最佳的治疗时间，所以在这县内建立卒中中心势在必行！”

张琨掏出手机，打开微信展示群聊记录，上面显示着“卒中病友交流群”的群名，“我们专门建立了出院患者交流群，很多患者出院后会出现病情复发的情况，而这时可以通过微信群聊马上与我们取得联系，吃什么药，该怎么做，尽可能在病情加重前的时间内采取正确的措施。到现在为止，群里已经有100多个人了。”说到这，张琨脸上却露出了苦笑，“我们建立群聊，开通抖音，网络直播，甚至举办科普大赛，但却忽视了很多卒中患者都是老年人，他们这类群体很少玩得会智能手机，所以上面的措施只能针对患者家属，让家属进行提醒。但家属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陪伴在身边，所以我们也经常下乡举办宣讲会和社区义诊的活动，利用大喇叭进行播报，与潜在患者面对面交流，可以更好排除隐患。总体而言，卒中预防与治疗的路途任重道远。”

（图为湖南卒中联盟授予平江县第一人民医院奖状）

袁红所在的社区举办过医院的义诊活动，她说她也曾参加过活动，当时医院人员曾在街道上宣传医疗知识，很多人围观接受体检，因此，她也变得更加重视，在前两次中风中都及时采取了立即就医行动，防治了病情突变，也为之后的成功治疗奠定了基础。

痛心：跑输的时间

与袁红的情况相反，彭才知道自己可能患有中风，却没有选择采取相应措施。家住三市镇的彭才距平江县18公里，他在两个月前身体开始出现了中风症状，左手麻痹，镇里的诊所也告诉他这是中风的征兆。

“我知道我可能中风了，但不知道中风如此可怕。”说道为何不尽早治疗时，彭才有些支支吾吾。

上周四深夜，彭才起身去上厕所，中途突发脑梗塞倒地，有意识不昏迷。过了半个小时，妻子才发现他。因为身在夜晚的乡下，山路弯曲，彭才被送到医院时已经是早晨六点半，错失了黄金4.5小时的溶栓”时间窗”，所以不能进行静脉溶栓的治疗。

同一天送来的袁红如今已能起身展臂，彭才却只能侧身躺卧着，他起身颇为困难，“如果早点去看医生可能会稍微好点……但是……我们没钱看病……”提到钱时，彭才的声音很微弱。

他们是精准扶贫户，彭才常年在外省打工，干的都是些粗活，导致落得一身病根，钱却挣的不多，在他们眼里，病是可以忍的，钱则是能省则省。

“之前卒中药物是不能报销的，溶栓针分类型几千一针，直到2017年，溶栓药阿替普酶纳入医保后，患者自付费用大幅下降，大多患者家庭都能承受。”张琨当了10年的心血管科医生，他很清楚溶栓减费后可以让更多患者选择尽早治疗。但彭才并不知晓，对于贫困的家庭，挣钱占据了他们生活中大部分的时间，获取外界信息的渠道很少。

幸运的是，国家精准扶贫的政策帮助了他们，经过医保报销，目前加上住院费一共花销2000左右，解决了彭才一家的燃眉之急。

可这2000多块钱，也是彭才夫妇的心头肉。

“左手还是无力，人没精神，犯困。”如今，彭才的情况不容乐观，复发可能随时袭来，“等待”“留院观察”写满了他们的脑袋。

康复：另一个关键

如果不出意外，袁红当天下午就能出院，但更好的则是接受康复治疗。

“我不愿意接受康复治疗。”对于康复治疗，袁红有些抵触。

平江县第一人民医院康复中心成立于2018年，“两年来，有60%的患者反馈康复效果相当好，是平江唯一一个卒中中心与康复医学科结合的医院。康复治疗是可以通过医保报销一部分的。”康复师凌红玉介绍道。

康复治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，即使一部分纳入了医保，但长久康复过程中所需要的经济能力，也会很容易压垮一个家庭。

（图为康复师凌红玉带患者进行康复训练）

卒中的高复发率是它的另一个特点，控制复发率乃当务之急。康复治疗在其中可以起到关键作用，可费用支出也是老百姓需要考虑的重要问题。

“如果康复治疗能扩大纳入医保报销的部分，更便宜一点，我当然愿意接受做啦！”在中国，像袁红、彭才一样经济困难的卒中患者还有千千万，他们都在憧憬着：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，康复治疗真正纳入医保范畴。（文中所提及的患者袁红、彭才均为化名）

（苏滨 陈冰杰 李致远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