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滨

老人骨折似乎是一个黑洞，会迅速吞噬一个家庭的幸福感，而髋部骨折，就是生命衰老过程里的最后一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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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月15日下午，立春过后十多天了，南方的春季总是烟雨朦胧，在平江县城，医院前的香樟树好像还没从冬日寒冷中回过神，枝枝叶叶都耷拉着脑袋。

寒风嗖嗖吹在身上，我不禁打了个寒颤。一个多小时前，妻子给我打来电话，说父亲在路上摔倒了。村里的医生看了说，估计是骨折了，建议送到人民医院（平江县第一人民医院）检查。

老年人骨折很普遍，并且多是髋骨摔伤。每一次摔倒都意味着巨大的麻烦，我看过一个资料说：许多髋部骨折的老人没有接受手术，有时是医院条件不允许（后来知道，人民医院的髋骨手术已经非常成熟），有时是自身身体条件限制（很多老人有基础病，手术风险大）。接受手术的，也充满风险。由于老年人骨质酥脆，其手术被人比如为“朽木上的雕刻”。

基于对这些事情的了解，我心里七上八下，不知父亲摔了哪里？有没有骨折？

天空依然是雾蒙蒙的。我在医院急诊前坪来回踱步。半个小时后，妻子的车到了，我赶忙迎上去，打开车门，看到父亲神情落寞，脸部也因为疼痛有些扭曲。他说过，最不想拖累子女，没想到这次惹了大麻烦。

急诊室的医生和护士也迅速围了上来，帮助把父亲从小车上转移到平车上。

手续办得飞快，去放射科照X光片是确定父亲病情的重要依据。快到下班点了，我担心会耽误治疗，一位护士告诉我，放射科和急诊室一样，是24小时有人值班的，这才让我稍稍安心。

结果和急诊医生的判断一致，父亲被确诊为右股骨转子间骨折——发生在股骨（大腿骨）顶端，是典型的髋部骨折，人体承重的关键地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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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点多，父亲被转移到医院骨外科。

人民医院的骨外科在医院一住院部，占了一整层，宽敞明亮，干净整洁。这里病人不少，几乎满员，听说很多人是意外摔伤的，让人揪心——一个普通家庭生活的沦陷，也许就隔着一次老人骨折。

在平江，留守老人是一个很突出的社会现象。青壮年外出打工经商，老人在家里一般不会闲着，喂猪、种菜、耕田，增加了摔伤风险，据医生介绍，股骨转子间骨折多见于老年人，约占成年骨折的3.4%。而那些缺乏防护意识的老人，或许会因不小心摔倒而备受折磨。而在如火如荼的健康安全教育里，鲜见这一方面的内容。

随后3天，在一些药物作用下，父亲的疼痛感减轻了许多。但一些必不可少的检查成了他心里的阴影。做ＣＴ、彩超等，父亲被搬来搬去，他说每一次移动都引起骨折处钻心痛。

几天来，父亲不敢吃饭，就喝点牛奶，吃点鸡蛋，他怕吃多了要上厕所，会引起新的疼痛。有人告诉我，这是大部分骨折病人的无奈选择。

父亲的主管医师姓刘，副主任医生，是平江本地人，说话细声，也很严谨。每次见面，他会反复给我讲解病情，有时候拿出手机给我看动画，讲解病理和治疗方式。

对我来说，如何尽快做手术，压缩父亲的疼痛周期是一个迫切的愿望。然而到了第4天，医生又把我叫到办公室，说是检查发现父亲腿部有静脉斑块，手术有很大风险。

这可能是综合医院与专科医院最不一样的地方。在他们看来，老年人基础疾病多，特别是伴有高血压、糖尿病及冠心病等慢病的病人，很难符合手术标准。这考验的不仅是骨科医生的手术技术，更考验一家医院的综合实力，需要强大的麻醉科、心血管内科、呼吸重症医学科以及介入科等多学科配合。

总之，在手术刀落下之前，必须尽可能降低手术风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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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从不是一个随意做决定的人，有时候谨慎得让自己都讨厌。但这一次，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在手术前做一个介入手术——在血管里增加一个网状的东西，以防止血凝块流动，进入心、肺、大脑等，造成心脑梗死、肺栓塞等。

我拿出手机，飞快地通过人民医院的公众号和服务号，查找此类技术的相关情况，最后了解到介入学科在人民医院发展很成熟，有一个专门的介入科室，且有一批年轻能干的手术医生——这给我传递了一种十分可靠的信息。

刘医生和我约谈后的第二天一早，父亲就开始了介入手术。介入室附近有一个小院子，院子里停满了车，郁郁葱葱的树木伴随着和煦的风，令人倍感平静。半个小时左右，父亲出来了，看起来没有丝毫不适。

几天来萦绕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，因为隔一天，父亲就可以做骨折固定手术了，出院的日子指日可待。

21日上午8点多，父亲被推进了手术室。尽管之前尽可能排除了一些风险，尽管我也了解到在湘雅二医院的常年支持下，医院骨科有强大的技术团队，尽管父亲的手术将在微创小切口下完成，但心里还是担忧。毕竟父亲今年80岁了，有高血压和心脏病，手术会不会引起其它并发症？

手术室前的休息厅里，有20来个像我一样的家属，大多数神情严肃，说话声都压得很低，显得气氛凝重。

我不时望着休息厅墙上挂着的显示屏，父亲的名字后面一直显示着“手术中”，我希望尽快看到“手术后”几个字。然而，2个小时了，依然显示着“手术中”。我有些紧张了，在休息厅、电梯口、楼梯间走来走去，以平复自己的心情。

11点左右，父亲从手术室被推出来。我赶紧跑过去，躺在平车上的父亲朝我努力的点了点头，眼神透露着希冀的光芒。

我知道，父亲幸运地逃过了一劫。